一 终于走到这一天

     8号中午，丫丫学会了说“妈妈 吼（好）”，我开心得不得了，丫丫也美滋滋的。但是但是，我们酝酿了很久的断奶计划终于走到了实施的日子，2009年9月9日，似乎是个不错的日子，连天也晴了，秋高气爽。

     午夜之后的夜间，丫丫大概又吃了二三回。早上7点，丫丫坐起来，喊妈妈，要“奶奶”，我看出她是未完全醒来的样子，于是照旧把她搂过来给她吃，边说：“丫丫，今天开始不吃奶奶了吧？”丫丫腾出嘴巴来，说：“七（吃）。”然后埋头下去吃，吃完后倒头又睡了，直睡到8点多。

    丫丫睡醒后奶奶给她忙着穿衣梳洗拉巴巴，她不甘心脱下昨天晚上套在纸尿裤外面的我的一条新买的小裤裤，我给她找了一条她未穿过的夏装短裤送过去。这时我已经准备出门了，丫丫看到我，若有所求，但是奶奶开始给她喂粥，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我“再见”了。

    中午就要开始面对艰难的拒绝了，无论如何，都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一次。最近几天，丫丫学会在我下班时跑到门口，拉扯着我身上的衣服说“换”，意思是让我换上家居服然后给她吃“奶奶”，这么一个了不起的本领，刚刚学会就要丧失用武之地了，想想也蛮伤感。然而成长就是这样子了，哪里会全是得意洋洋？

    只是上帝原本是怎样安排的？是这种狠心的一刀两断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出路？但我们，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个过程，而不记得什么伤痛，所以总归不该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穿着一件，伤感的外衣。

二  丫丫比妈妈还坚强 

     中午见到丫丫，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若有所想，我抱着她，东看看，西瞧瞧，看奶奶煮粥、看丫丫的百日照年历，终于看得她不耐烦了，直接提出了要求，我稍加劝阻，就躺在床上一边蹬腿一边大哭。奶奶把粥端过来也完全不肯吃，扯着我的背心往前拱。奶奶说：“完全不采取措施这么干断是不行的啊，给她吃吧……”我也早就忍不住，又让她吃了，过了几口瘾后，同时给她喂粥，喂鸡肉，吃口粥、吃口奶、吃口肉，倒是开心，一下子不留神，给她喂肉时被她咬了下舌头，我叫起来：“丫丫咬了妈妈的舌头啊！”丫丫一下子就哭了，瘪着嘴，眼泪哗哗的，我赶紧说“没事没事，妈妈不疼……”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可见延迟给她吃奶还是留下一点隐痛。

    后来就只是吃粥和肉了，一顿饭喂了很久。然后我去吃饭，丫丫玩了一会儿又来扯我，要“奶奶”。我看她像有点困了，于是抱起她，她挣扎下来，跑到奶奶屋里指着床说“在这！在这！”我只好到床上坐着喂她。吃了一会儿，又不好好睡，奶奶说：“让妈妈去吃饭吧，奶奶悠你睡吧。”没有反对。接过去抱着走了片刻，也就睡着了。

    直到我上班，还在睡着。中午的断奶计划失败了。

    下班，看到丫爸带丫丫在楼下等我，穿着一身花衣裳，黄鞋子，很可爱的一个宝贝。要我抱，还没走到家，就急不可耐地喊“奶奶”，往怀里钻。三步两步跑回去，基本上重演了中午下班那一幕，并且跟她说句：“丫丫，那咱们从明天起就不吃奶奶了吧……”她就松开奶头瘪着嘴哭，吓得我也不敢再说。然后吃晚饭，丫丫坐在小餐桌椅上吃米饭，奶奶从一旁喂她，感觉没吃到平日的一半，又不肯了，抓我，喊“奶奶”，我有点急了，说：“这倒比平日吃得还要多！”让丫爸快点发挥作用，带丫丫上街走走。奶奶和爸爸就把丫丫抱出去了。我收拾卫生，然后又给她煮了一点粥。大约一个小时后，丫丫回来了。看到我，又强烈要求吃“奶奶”。奶奶还是坚持让我涂点紫药水，丫爸劝我放弃，明天再说。我心里面乱乱的，其实还是没有真正做好准备——不想涂紫药水，担心那会吓着丫丫；不想和丫丫分开，担心丫丫看不到妈妈会更可怜……但是又讨厌丫爸的说法，认为他是想推脱责任——到天亮再开始，那他就眼不见为净了。丫丫的哭闹却是不等人的，只好又给她吃，我坐在沙发上，她骑在我腿上，半趴着吃，眼睛里泪汪汪的，吃了一小会儿之后，又拿粥来掺着喂她——然而这一幕，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喂丫丫吃奶的画面了，不是我们惯用的姿势；小手没有抓着我的衣服；小胖腿不是那样乱动，直蹬到我的背心带上，绕一圈挂在那里；不是那种快快乐乐的样子，不是那种吃到饱足后的翻身下地……

    然而当时我不觉得，我说今晚丫丫就跟奶奶和爸爸吧，如果能过了晚上这关，那应该差不多了。然后一个人躲在屋里上网。看小巫的博客，不断看，不断怀疑断奶的意义。那边屋里，丫丫玩得开心，后来洗漱了，后来略微喊了两声“妈妈”，就被丫爸哄睡了——之前我也偶尔外出吃晚饭，丫爸也是能把她哄睡的。

    9点半左右，我过去看一眼，丫丫睡得很甜。我回来，开始度过丫丫出生以来，第一个不在她身边的夜晚。

    看两眼考试的书，根本看不进，又看两眼老年大学的校刊，然后关了灯。躺着，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干巴巴地听着那屋的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丫丫哭了，大喊着：“妈妈！”我盲目地睁开眼，感觉眼前的黑夜一跳一跳的，她哭喊着：“妈妈！妈妈！”奶奶温柔地安慰她，抱她下来走，爸爸给她倒水喝，不喝，只是哭，不知哭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然后安静下来了。之后是漫长的安静与黑暗。丫丫的哭声又起，好像没有第一次壮烈，我看手机，0点40分。然后又安静了。再一次，声音比较小，哼哼唧唧的，但我好像是在迷迷糊糊中被惊醒了，发觉乳房又涨又硬，几乎不敢动。看手机，3点33。我躺着，开始挣扎，在心里面否定自己的做法。单从我自己考虑，下月18号就要考试，最近工作又很忙，何必非急在这个时候断奶？万一憋出乳腺炎可怎么办？然后冲过去，想对奶奶说，算了，不断了，但看着丫丫睡在那里，又说不出口，她都忍过去了，我不可以退缩。

    又干巴巴地躺了一会儿，实在疼得受不了，就到洗手间去挤，奶水滴答滴答，流到一只透明的杯子里，淡淡的乳白色，心里百感交集。好久没看过挤出来的奶了，成色还是那么不错，有点点骄傲，丫丫啊，妈妈始终给你的是蛮好蛮好的奶啊……又有点点不忿，这么好的奶，丫丫又爱吃，为什么非给她断掉呢？！我这是何苦呢？！直到挤完了，4点半，再去躺下，还是意难平。心想着天亮还有机会吧，如果丫丫要求，还是可以给她吃的吧……太累了，乳房又舒服了一点，总算睡了。

    听到奶奶起来熬粥，醒了，大约6点多一点。静静躺着，看两眼手机上丫丫的照片。不多久，听见丫丫醒了，没有哭，奶奶逗着她穿衣服和尿尿，她还挺开心的，然后直接到地垫上玩，看嘟嘟，没有叫妈妈，并且连看嘟嘟的时候都没有碰到有妈妈的地方，就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妈妈不在一样。我这时候躺在床上，开始意识到断奶真的开始了，丫丫一晚上的表现相当不错，早起也没有找我——不见她也许有伤害，但真的会比在她面前却不给她吃伤害小得多。然后就意识到昨晚那次喂奶就是最后一次喂奶了，泪水第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丫爸出门又回来，丫丫听到门响，说“妈妈”，这是我早起第一次听到她喊妈妈，奶奶告诉她不是妈妈是爸爸，妈妈班儿了，她便不追究。——我的理由自此就不再是理由，丫丫若可以相对平静地接受、度过这个她生命中第一个比较大的难题，我除了开心，不应该有别的迟疑。

    然后我起来，给姥姥打电话，跟她说定一会儿把丫丫送过去，这样至少今天，我不会见到丫丫了。当然丫爸进来时，我还是怅惘了几句，但迅速地叮嘱他给丫丫准备好衣服、水壶和玩具。

    丫丫、奶奶和丫爸分别吃过了早饭，整理好东西就出门了。我又挤了一次奶——我不急于三两天回乳，没必要搞得自己那么痛苦——然后打开电脑写字，写着写着，又流下泪来。写到上班的时间就收拾一下出门了——一点也没胃口，什么也没有吃，只是把丫丫不要吃的一包婴儿饼干抓进包里。

    丫丫你真是个坚强的乖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10号上午和下午各打了一次电话到姥姥家，均被告知丫丫很好，不哭不闹、能吃能喝能睡觉，只在奶奶不小心提到我的名字时稍微忆起了我……而我的乳房已经胀痛异常，好像在为一天多未吃到奶的宝贝努力地准备一顿大餐。刚去了一次洗手间，任乳汁急急切切地滴入下水道里，而再也不是我的小丫丫的软软的小嘴里……怎能不心酸？

    这就好像一个寓言：父母能给予的，永远比孩子真是正需要的多。难道也是另一个证明：付出永远比索取快乐？

三  第二个夜晚

    下班时，丫爸给我带回一包炒麦芽然后就去姥姥家陪丫丫了，顺便给丫丫带去下午才送到的星空乌龟。晚饭和奶奶一起吃，两个人都抱怨没有胃口，也不全是心理上的，从生理上讲，我们这一天都少耗了不少的热量。6点半多点儿，给丫爸打电话，提醒他临睡前给丫丫加餐，被告知丫丫吃得很饱，玩得很好，把乌龟灯当成是爸爸给她买的礼物。

    由于缺觉的原因，7点多钟开始头疼，乳房又涨得很硬，喝了一杯煮好的麦芽汤，又挤了十几分钟奶，才能勉强斜仰着身子半躺在床上，听收音机，头疼，睡不着，乳房疼，不敢活动，只能迷迷糊糊闭着眼，收音机里开始还讲小说，后来变成卖药了，也没力气换台。觉得过了很久，听见门响，丫爸回来了，其实还不到9点。我问他丫丫是不是睡着了，他说还没有，姥姥让他先回来了——丫丫很好。我说那快来帮帮我吧，我快疼死了。丫爸还是挺义气的，吭哧吭哧吸了二十来分钟，像石头一样硬的乳房终于软了一些，我也终于可以平躺下来。但是困又睡不着，总觉得如鲠在喉，然后就呜呜地哭起来。丫爸作势批评我，我开始分辩，思路越辩越明——这是成长，对丫丫好的，所以我才坚持；但之前那种亲密的哺乳关系对我是一种幸福，永别了，所以我才留恋。跟丫爸这样说一说，心情好了很多。然后我们又聊一聊，聊聊为父母的感觉、聊聊对丫丫的期待、聊聊丫丫的坏毛病、聊聊对丫丫的爱……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这是丫丫出生后第一个我和丫爸单独度过的夜晚。

    一晚上只能平躺着，早晨起来摸到乳房又涨起来，但是身子不动的话并不疼，只是起身时又很困难，整个前胸紧绷着，扯得生疼。然后给姥姥打电话，说是丫丫昨晚快11点才睡，半夜哭了几次，4点多起来喝了2杯水，快天亮时又穿上衣服下地哭着找妈妈，喝了点牛奶又睡了……姥姥姥爷基本一夜没睡。

    丫丫，你看，前天晚上是妈妈和奶奶，昨天晚上是姥姥和姥爷，大人们都陪着你受苦呢，你怎么能不心存感激？

四 看到曙光

    下班前给姥姥家打电话，姥爷说丫丫还好，但姥姥的感冒严重了，我想一定是给丫丫累的，心情沉重，然后给丫爸电话，叫他哄丫丫睡了再回来。我回到家，煮了一份麦芽汤，吃了一点早上剩的面条和几片馍片，丫爸打电话来，说他晚上不回来了，问我一个人行不行，我想了一下，乳房好像不像第一天那么痛，就说行。

    然后我就一边看《身为人母》(Little Children)，一边拿着一只塑料水果碗挤奶。这是一部关于爱、幼稚、激情、责任的电影。影片最后，罗尼看到妈妈留给他的卡片：做个好孩子——然后疯了似地拿一把刀，跑到街区的小操场，坐在秋千上嘤嘤地哭——直到他胯下的一片殷红；萨拉经历了极度的惊恐又找到露西，说：你想回家吗；布莱德终于体验了滑板的感觉，摔昏醒来后要求给妻子打个电话；前警员拉里也在拯救罗尼的途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好像在此之前布莱德和艾伦告别时，他也肯摘下他的小丑帽……一切，都在成长，价值，得到回归。在这个时候看，还是比较励志。

    奶大约挤出200Ml,乳房也轻松了些，躺下，比较安稳地睡了一夜。

    12号早晨，在丫爸的电话中醒来，他说还是让姥姥姥爷休息一下，今天换班，奶奶和丫爸照看丫丫，我躲到姥姥家去。我觉得这样也好。刚才和丫丫通了电话，她很乖的样子，叫“妈妈”，说“妈妈 好！”在那边指着我的照片说：“妈妈在这！”问她想不想妈妈，她说：“想……”丫爸问我：“丫丫是不是个大姑娘了？”我说：“是。”

    代价，很值得。

五 每个人都在努力

    12号上午跟丫丫完成了“换防”。事后据姥姥说，丫丫听说丫爸要带她回家，很高兴，似乎认为是要回家找妈妈了。丫爸则说丫丫一路上很乖地坐推车，一点儿不闹。他们走到办公楼时，我从教学楼前经过，远远地看了看他们，颇有点文艺片的感觉。我去超市给丫丫买了点儿吃的和牛奶（她还是不肯喝配方奶），然后站在楼前面给丫爸打电话。又和丫丫通了话，她明显有点急切地要找我，吓得赶紧收线。然后悄悄地开门把东西放下，丫丫听到门声，又喊“妈妈！”丫爸赶紧用话岔开。

    我去办公室待了一会儿，11点左右，奶奶来了，丫爸和我一起散步回姥姥家。姥姥咳嗽得很厉害，但还是跟我聊一聊，称赞丫丫是个小乖乖。说：“你只要跟她讲道理，她就瞪着眼睛听，什么都懂。”并且透露出当年给我断奶时（我10个月），5天后和我重新见面，我还要吃奶，她就心软让我抱着吭哧吭哧吃了一顿——可真是汗啊……下午，睡觉休息，直睡到5点——多久没有这样的闲暇了。晚饭后，煮了一份新的麦芽汤，喝。8点左右，又挤了一次奶，和姥爷一起看《猎鹰》，看到9点半，睡觉。一觉到天亮，乳房也不那么涨了。

    13号上午，陪姥姥去医院打针，9点多出门，在医院上下奔忙，12点多才打上吊针，回到家时已经3点20了。期间不时和丫爸通话，丫丫还是“蛮好”的。吃晚饭快4点了，喝麦芽汤，然后睡到6点，起来洗澡，洗完后丫爸来看姥姥，顺便商定明天中午下班后我回姥姥家给姥姥做饭，姥爷则去和奶奶一起吃午饭——这几个人总在以最优的方式排列组合，目的只有一个：顺利完成断奶计划。丫爸回去后又报告说，丫丫自己拿着饺子，吃了5个半。

    丫丫是个好小孩，我们每个人也都不错。  

六  出现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