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突袭
2008年3月22日,现在已经是预产期后的第4天了。小豆子似乎非常喜欢和妈妈在一起,所以尽管家人们都紧绷着神经,时刻准备着他/她的到来,他/她却不慌不忙。
深夜2:30左右,我忽然从梦中醒来,觉得自己双腿间潮湿温润。第一个感觉,我以为是小便失禁。-- 怀孕后期,由于子宫压迫膀胱的缘故,偶尔的确会发生这样令人尴尬的事情。
迷迷糊糊,摇摇晃晃,我从洗手间出来。猛然,一股黏糊的热流又冲了出来。我的头脑立刻清醒无比 --- 我的羊水破了!
我立刻换了条内裤,垫好卫生巾,胡乱地搂好头发,找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待产包,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拨通隔壁屋的电话。-- 怀孕以后,由于夜里我对别人的任何动静都特别警醒,并且喜欢自由自在地乱翻身,为了保证睡眠质量,我一个人独自住在一套房间里,孩子的爷爷、奶奶和爸爸住在隔壁一套房间里。
“喂,赶紧起来,把爸妈都叫起来。我的羊水破了。”
隔壁房间立刻传来一阵忙乱的声音,有人打开抽屉,有人踢到了凳子,彼此互相叮嘱......大约5分钟后,有人打开了我的房门。
我的产前宫缩已经开始,大约每隔5~6分钟就会收缩30秒以上。当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发觉行走已经开始变得困难。
“我现在不能坐在车里,我需要躺在后座上。爸,你先在家里收拾准备东西,我们先走。”
曾经无数次设想过此时的慌乱,但我的表现,却镇静得令我自己有些诧异。或许,这是母性的生物本能?
躺在车的后座上,窗口微微开着。现在是冬末时节,但我感觉不到风的凉度,宫缩的疼痛让我开始浑身冒汗,睁着眼,窗外是清黑的夜。
(二)待产室
3:00左右,我们抵达医院。这时,卫生巾已湿透,并且已经见红。急诊室的医生检查后,说已经开到2指。然后,她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安排其他事项。
原来,我的“冷静”还是太“焦躁”。医生说,离生产还早。那时,我不知道我将面对的,还有漫长的14小时阵痛。
3:30左右,坐在一辆手推车里,我终于进了待产室。待产室的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安定剂,吩咐我好好睡一觉,积蓄体力准备生产。
但是,我无法入睡。
每个待产室内有六张床位,不断的有产妇呻吟着被推进来,又尖叫着被推出去。她们躺在待产床上,身子痛苦地翻滚着,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有人在呼唤妈妈,有人在咒骂丈夫,有人在喊自己不生了,有人在痛哭......
“别叫~ 别闹~ 你们这样把体力都耗费了,对孩子很不好。深呼吸!保持深呼吸!”
待产室的医生不时地嘱咐着。
“深呼吸,深呼吸......”
我腾空自己的思绪,什么也不去想,轻轻抚摩着肚皮,专心致志地深呼吸。
我年龄不小了,多少比那些年轻的产妇矜持。况且,人人都说孩子能够体会妈妈的感觉,我不想我的孩子在出生前一刻,体会的是妈妈如此痛苦、烦躁、失态的情绪。
“深呼吸,深呼吸......”
我扶着待产床慢步。只要情绪稳定,似乎产前阵痛并不那么可怕,我不想被自己的恐慌击垮。
“深呼吸,深呼吸......”
这样眼睁睁地,时间捱到12:00。我不记得有多少名产妇从待产室进来又出去。为了保持体力,我喝了家属送进来的一些粥,吃了一些巧克力和鸡蛋。
“深呼吸,深呼吸......”
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加剧,渐渐开始令人难以忍受,我必须加快呼吸频率,才能略微有些缓解痛感。
“深呼吸,深呼吸......”
妈妈稳定的情绪下,孩子似乎也不急于出生。我不知道,我还需要捱多久才可以“转正”进入产房。漫长的等待 让我有些焦躁。现在,我一心想进入产房。那里,会是疼痛的终点。
(三)产房
医生大约觉得我太安静了,14:00才终于再次给我做了一次检查。检查结果,我开了4指,可以进入产房。虽然有人说,男人亲历生产过程,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创伤。但这是他的孩子,孩子母亲承受的痛苦,孩子父亲应该分担。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要求丈夫陪产。
产房内,有一对一的陪产护士,有丈夫陪伴。然而,不知道是阵痛更加强烈的缘故,还是情感有所依赖的缘故,我忽然觉得自己柔弱而疲惫。
宫缩变成每隔2~3分钟一次,每次持续将近1分钟之久。我仍然努力保持深呼吸,但这种努力变得越来越困难。我努力转换着姿势让自己舒服,但这种努力越来越徒劳。
我紧咬住嘴唇,但呻吟仍然会冲出来。我的双腿开始打颤,我的双手拼命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东西!最初,孩子父亲会握着我的手,这会让我多少有些安慰。但不久,身体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变成了痛感,我敏感地不希望自己身体有任何碰触!
天昏地暗中,我终于忍耐不住,要求陪产护士给我打一针麻醉剂。据说,无痛分娩就是在麻醉的帮助下进行的。可是,陪产护士说麻醉剂会让产妇在生产的时候不会用力,有时会导致需要用产钳夹出孩子,可能会伤害孩子。所以,她一面安慰我说快了,一面给我搬来一只大大的体操球。她说,坐在体操球上,会充分打开髋骨,减轻疼痛。
坐在体操球上,阵痛袭来,我就象狂暴的大海里的一只小舟,飘飘荡荡,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哪里。我仍然尽量不让自己尖叫。隔壁产房,不时传来的一声声惨叫,是我心里唯一的安慰。这惨叫提醒着我,我要保持理智,我要保持力量,我还要等待着我的宝贝降生。
“深呼吸,深呼吸......”
我微弱地告诉自己保持呼吸。
然而,每一秒钟都像一年那样漫长,无边无际的疼痛,何时才是尽头?!
每次的剧痛,都让我对宫缩的间隔时间充满渴望!
每次的剧痛,都让我对下一次的宫缩倍感恐惧!
我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 早知道如此痛苦,我为什么一定要自然分娩?
我的脆弱,在彻骨的疼痛面前,显露无遗。
17:30左右,一群医生护士走进我的产房。这一刻,我真的觉得他们是白色的天使,把我从地狱拯救出去。
我,终于可以上产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