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珍妮是一个寡淡的孩子,或者说我一直觉得珍妮不太懂事,心智不成熟,因为她从来不怕我们生气,她从来不会对哪个小朋友有特别的留恋,和谁相处都是不咸不淡,见到常玩的小朋友也只是淡淡地笑笑,即使遇到菲菲,高兴起来,也不过是像小狗一样围着人家跑两圈。
细细想来,或许珍妮不是寡淡,只是将感情隐藏的太深。到了周四,她会念叨明天是周五,因为这一天爸爸要回来;长久不见爷爷奶奶,珍妮也会激动万分;有天晚上,珍妮睡在姥姥床上,又想来我房间,姥姥不肯,珍妮就对姥姥说:姥姥,那你拿件妈妈的衣服放在我的床边,我如果想妈妈了,就闻闻味道也好呀。弄得姥姥哭笑不得,只好让她来找我。
珍妮姥姥不是很好相处,生性固执,脾气有点小暴躁,说话不留情面,即使我这个如此爱她的女儿有时都会暴跳如雷。很奇怪,珍妮却是对姥姥一百个喜欢。很早,珍妮姥姥就决定三月初回哈密。就此,这成了珍妮的心事。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对姥姥说:姥姥,你不要回哈密呀;姥姥你把票退了吧;姥姥你等等我,等我六月份放暑假了,和你一起回去呀;姥姥你就呆在上海吧,让姥爷一个人回家办事就可以了。
尽管如此,珍妮姥姥还是想家了。上周三晚上,我们一起乘火车去西安。在西安玩了几天。周日早上,我们一家三口坐飞机回上海,珍妮姥姥姥爷则坐第二天的火车回哈密。离开西安,珍妮是痛哭流涕,依依不舍。真的骗到机场,珍妮也无可奈何,只是嘀咕着:要回去找姥姥,要妈妈把姥姥接来。到了上海,珍妮自己去房间里翻出一本影集,里面都是姥姥的照片,晚上临睡前要放到床边,还翻开看看,问我哪张第一好,哪张第二好。第二天起床,也是影集不离手,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半年未提的姥姥家的电话,珍妮也倒背如流,一天到晚要打电话,打通电话,就要姥姥听,还对姥姥说:姥姥,姥姥,我们再说说话呀,不要挂,就说到天亮吧。每每吃饭时,我说你要听话呀。珍妮就自言自语:我听话了,姥姥五月份就来了;我不听话,姥姥六月份就来啦。更可笑的是,珍妮对奶奶说:奶奶,你回家种地吧,你一回家种地了,我姥姥就来了。偶尔,珍妮不听话,我威胁珍妮,让爸爸打电话给姥姥不让姥姥来,珍妮还会放声大哭。
看到珍妮对姥姥的依赖,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记得前些日子,珍妮姥姥给珍妮讲我小时候的事情,说我只有几个月大时,身子还不会动,就会把头抬着,眼睛跟着妈妈转,妈妈走哪里,我的眼睛就转到哪里。再大点了,妈妈上班,我也要跟在后面,无论她如何打我,骂我,我都像一个小尾巴。最后,珍妮姥姥无限感叹:现在,她再也不跟我了。听得我五味陈杂。
是呀,到底是谁变了呐?母爱没有变,变的是我们看世界的眼睛,变的是我们感受亲情的心。妈妈很爱我们这些孩子,她一直在用她固有的、一成不变的方式爱我们,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需要母亲爱我们的方式有了变化,我们对母亲爱我们的方式有了要求,于是,我们开始渐行渐远。看着珍妮对姥姥的想念,我在想,孩子的感情最自然,最真实,她体会到的感情也最原始,最朴素。无论珍妮姥姥如何唠叨,如何发脾气,珍妮都觉得这和她没关系,她要的就是一份淳朴的爱,会在她一睁眼时,在她身上抚摸两记,对她说:臭妞妞,你醒啦;会在她吃早餐前给她喝几口温开水;会在她不想吃饭时,说:你快吃,呆会带你去外面溜溜;会在她需要帮助时,说:来,姥姥帮帮你;会在她喜欢小动物时,把家里的骨头、鱼刺都收拾好,一起陪她喂狗喂猫;会陪她一起画画;会帮她一起描述小区里的小猫小狗如何打架;会鼓励她要声音响一点,胆子大一点;甚至会在珍妮要接受我们惩罚的时候,护着她。姥姥就是这样一直陪伴着珍妮,一直和她对话,一直和她交流,以至于,爷爷奶奶来接班了,珍妮都会把姥姥的影响带进现在的生活。看到桌上的黄瓜,珍妮会说:姥姥说,我不要吃黄瓜,黄瓜是降血压的,给奶奶吃的;看到香菜,珍妮会说:姥姥说,我不能吃香菜,吃了香菜我会长湿疹的;看到我带回来的草莓,珍妮会说:怎么这么大呀,姥姥说了,这个有激素,买草莓要买小的。珍妮姥姥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爱着珍妮,嘘寒问暖,格外操心,这一切也烙印在珍妮的心里。
而我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处事方式,有了自己的圆滑虚伪,于是,我们开始嫌弃母亲的“笨拙”,母亲的“简单”,我们觉得她说话没有重点,我们觉得她做事莽撞。其实,所有一切的根源是我们在成长,而妈妈爱我们的心没有变。外出游玩,她要唠叨,是想帮我们节约;外出吃饭,她喋喋不休,是想帮我们省钱;家里日夜不停的滴水水龙头,是想节省点支出;每日还没起床,就招呼我们吃饭,是怕饭凉了,对我们的胃不好。所有的所有,母亲的出发点是为了我们;而我们感受到的不是爱,却是啰嗦与烦躁。现在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啦?妈妈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自己的孩子,但这种方式却是孩子不渴求的方式。但是母亲会身不由己的供给、付出;孩子也需要这种亲情的支撑。如何平衡?真是大问题。为什么珍妮就如此受用、如此依恋这份爱呐?莫非是我们的要求太高了?值得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