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集-起一点作用

07/12/07 16:31:44 标签:安徒生童话集

安徒生童话集-起一点作用

“我要做出点儿有用的事儿!”五兄弟之中最大的一位说,“因为我要成为一个世界上有用的人。只要我能发挥一点作用,哪怕我的地位因此会很低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情愿这样,因为这总算是一点成绩。比如,做砖我也愿意去,因为这是人们非要不可的东西!我也算真正做了某些事情了!”

“但你这一点算什么有用的事儿?真是微不足道!”第二位兄弟说,“这跟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区别?这是一种手艺人的工作,机器也可以做得出来。哎,我觉得做一个泥瓦匠倒还是不错呢!这才是真正重要的工作;我要这样办。这样你就会用相应的社会地位了,你可以参加一种同业工会,成为一个市民,有自己的会旗和自己的酒店。你可以自由地到这种酒店去喝酒聊天了。是的,如果我的生意好的话,我还可以雇一个帮手。我还会给别人当师傅,我的太太也可以成为一个师娘了。那才是有用呢!”

“我认为这一钱不值!”第三位兄弟说,“因为这是列在阶级之外的东西。城里头那么多的位于‘师傅’之上的阶级。你可以是一个正直的人;不过去当一个什么‘师傅’,你仍然不过是大家所谓的‘平民’罢了。不,我知道还有东西比这更好的。做建筑师是我的目标。这样,我就可以进入艺术和想像的领域,那么我也可以跟文化界的上层人物并列了。从头开始是不可避免的——的确,坦白讲出来,也没有什么丢人的。我要先当一个木匠的学徒。我要戴一顶便帽,虽然丝织礼帽才是我平常戴习惯了的。我要替一些普通人跑腿,把啤酒、烧酒给他们买来,同时让他们把我称为‘你’——当然这不太好受。不过我可以把这整个事儿当做一种表演——一种化装表演。以后——这也就是说,当我成了师傅以后——我自己的路就出现了,别的人都不在我的眼下!我会有专门的地方去上学,去学绘图,成为一个建筑师。这才算有点作用呢!非常有用的成绩!我将会变成‘阁下’和‘大人’。是的,一个个头衔就会回到我的名字前面和后面去的,我将像我的前辈一样,不停地建筑。这样的事情才可靠呢!我所要做的一点成绩就是这样,很好吧?”

“不过你的所谓的一点成绩对我说来算不了什么!”第四位说,“我绝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模仿者。我是一个天才,比你们所有的人都高明!我要做的是新型的建筑设计师,创造出新的设计思想,使建筑适合于各国的气候、材料、民族性和我们的时代的趁势。另外最特别的是会有一层最能表现我天才设计的楼!”

“但要是材料和气候都不对那怎么办呢?”第五位说,“这样可就糟了,这两样东西就大为重要了。至于民族性,被过分夸大之后也许就虚伪起来了。时代也可以变得疯狂,正如青年时代一样。完全可以认为,不管你们怎样自命不凡,你们谁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随你们怎样吧,我绝不跟你们一样。‘旁观者清’,我要站在你们旁边,只是研究你们所做的事情。每件事情总免不了有错误。我将挑剔和研究错误,这才最最重要、最最有用呢!”

他如此说就会如此做。关于这第五位兄弟,大家都说:“这人颇有点道理!他有一个很好的头脑,但他却没做任何事情!”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算是“重要”。

你会说这不过是个小故事而已。但是只要世界存在,这种故事是不会有结尾的。

然而讨论了一番之后,他们究竟做什么了呢?什么也没有做!请听下去吧,现在书归正传。

大哥最后去做砖了。他发现每块砖做成以后,可以赚一块小钱——一块铜做的钱。铜钱虽小但堆在一起就成了一块银亮亮的大洋。无论在什么地方——在面包房里也好,在屠户店里也好,在裁缝店里也好,你只要拿着这钱去敲敲门,门就会应声而开的。于是你需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你看,这就是砖所能做到的事情。砖可能会被弄碎或弄断,虽然如此,用处还是很大的。

玛珈勒特十分穷,她很希望在海边的堤岸上造一个小屋子。那位做砖的大哥送给了她所有碎砖头,此外还送给她少数的整砖。这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虽然他除了做砖以外,没有干出什么别的了不起的事来。穷女人玛珈勒特就自己动手修房子了。屋子很小,那个惟一的窗子也很狭窄,门也很低,草顶也不太漂亮。然而它可以遮风挡雨,而且是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的浪花冲击着堤岸,咸泡沫洗刷着屋子。但那屋子却毫不动摇,虽然那个做砖的人已经过世了,化为尘土。

是的,那第二个兄弟有一套与众不同的建筑方法,因为他已经学习过这行手艺。他学成出师后,就背上他的背包,唱起一支手艺人的小调来:

在年轻的时候我要到处跑跑,

住在他乡就跟住在家里一样。

我的手艺它就成了我的钱包,

我的青春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然后我要回来看看我的故乡,

由于我对我的爱人这样许诺。

好,这行手艺是很有出息啊,

我要成为一个很名气的师傅!

当然这就是事实。当他回到家里以后,他就在城里成为一个师傅了。他不停地修建,建好这幢,又建那幢;他建筑了一整条街。这条整齐的街非常好看,使这个城市增光不少。后来为表谢意,别的房子建了一幢小房子给他。不过房子怎么能建筑房子呢?假如你去问它们,它们当然不能回答。但是人能够回答:“那是整个一条街为他建造的一幢房子嘛!”

这幢小房子的地是土铺成的,不过当他跟他的爱人在那上面跳舞的时候,这土铺的地就变得非常光滑。这是很美丽的,比得上最贵重的挂锦。这是一幢美丽的房子,幸福的老二夫妇就住在那里,外面飘着一面同业工会的旗帜。伙计和学徒都喊:“恭喜!”是的,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后来他也去世了。不过他也算做出了一点儿成绩。

老三做的是建筑师,他回来了。他曾经当过木匠的学徒,常常戴着一顶便帽,专职就是跑腿。不过他后来进了一个专门学校,爬上了建筑师、“阁下和大人”的地位。那个名匠师傅就是他哥哥,整条街为他建筑了一幢房子。现在这条街当然就用他老三的名字来命名了,而街上最美丽的一幢房子也就是他的房子。这可以看做一点成绩,而他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他的名字前面和后面都有一个很长的头衔。他的孩子被称为少爷。他的太太在死了以后成了贵妇人。这件事情整个看来成绩不小!他的名字,现在是本街的名字,挂在街头永垂不朽,而且挂在人们的嘴上。这真应该算发挥了很大作用!

第四位,那位天才,也回来了。他要发明创造性的新东西,此外还要加上一层楼。不幸的是最高那层在修建时塌下来了;他从上面倒栽葱一样掉下来,跌断了脖子。但是人们却为他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同业会的旗帜飘起来了,音乐也响起来了。报纸上印了许多颂辞,街上的辅道上撒满了鲜花。三篇追悼的演说不知是谁写的,一篇比一篇长。他很是为此高兴,因为他素来就喜欢人家谈论他。一座纪念碑塔后来为他建在了坟上。它只有一层楼,不过也是可以作为一点成绩!

现在第四位兄弟跟前面三位一样,也死掉了。不过作为批评家的最后的那位兄弟活得最长。按道理好像也该如此,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下最后的定论。就他而言,下最后的定论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他那副头脑是大家公认的好!现在他的时间也到头了:他死了。跟前几位一样来到那天国的大门口。在这儿,人们总是成双成对地往里走!这儿还有另外一个灵魂,也想走进去。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己造房子的穷苦女人。

“跟我同时而来的是这样一个寒伧(cang,ˉ,粗俗,鄙贱。)的灵魂,其目的莫非是要做一个对照吧!”批评家说。

“啊,老婆婆,请问你是何人?”他问,“你也想进去吗?”

老太婆朝着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她以为现在跟她讲话的这个人就是圣·彼得。

“我这个穷老太婆没有什么亲人,”她说,“我就是住在堤岸上的老玛珈勒特!”

“那我问你,你曾做过什么事吗?你完成了一些什么工作?”

“在人世我觉得什么事也没有做!没有做过任何值得叫这门为我打开的事情。若是有人会放我进去,那真是做了一桩好事!”

“那你是如何离开人世的?”他问,其目的无非是想说几句消磨时间的话,因为站在门外干等并不是舒服。

“是的,我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下面的!我最后几年又穷又病,连爬下床都不能,更别说到那严寒的屋外去。那个冬天真是冷极了,不过现在总算熬出头了。有几天是很风平浪静的,但是非常寒冷,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海上眼睛所能望见的地方全盖满了冰。城里人都来了,跑到冰上面;有的在举行他们所谓的溜冰比赛,有的在跳舞。我敢肯定他们还在听音乐,吃茶点。我睡在我那个寒伧的小房里,他们的喧闹声就响在耳边。

“天刚黑不久。月刚刚升起来,但是还没有完全发出光彩。我躺在床上,从窗子里向外面望。在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我看到一层奇怪的白云。我静静地望着那层白云,我看到它里面有一个黑点,这黑点越变越大。我懂得这意味着什么。我是一个老年人,这种现象我见过,虽然这是不常见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同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事情我一生看过两次。那意味着一阵可怕的暴风雨就要来临,春洪就要爆发。这些跳舞、吃喝和欢乐的可怜人马上就会被淹死。全城的人,不管是老年人还是青年人,全都出来了。假如没有什么人像我这样了解面前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怎么办呢?

“害怕弥漫于我的全身。我从前好久没有现在这样感到兴奋。我爬下床来,走到窗子那儿去,但就是没有力气往前再走一步了。我没法把窗子推开。我可以看到大家在冰上又跑又跳,我可以看到美丽的旗帜在空中飘扬。年轻的人们在大声叫好,女人和男人都在唱歌。他们真是在狂欢,不过那块带有黑点子的白云越升越高。我大声叫喊,用尽力气叫喊,但是谁也听不见。他们实际上离我太远。

“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冰块就要裂开了,冰上的人就要被无情地吞没了。但我的声音他们听不到,我也没有气力走到他们那里去。我多么希望能够使他们走到陆地上来啊!这时我们的上帝给我一个启示:把床烧起来吧!我宁愿把我的屋子烧掉,也不愿那么多人死于非命。我终于把火点起来了,鲜红的火焰燃起来了……是的,我向门那边逃,但就在门边我倒了下来,再也不能向前移动一步。火顷刻便追上了我,烧出窗外,一直烧到屋顶上。

“幸好冰上那些人都发现了火。他们拼命地跑来救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婆,因为他们以为我快要被烧死了。他们一个人也没留在原地。我听到他们跑来,但同时我也听到空中起了一阵飒飒(sa,‵英姿)的声音,就像大炮轰顶一样,那是春雷。春潮把冰盖托起来,崩成碎片。不过冰上的人们都已上了岸;这时火花正在我身上飞舞。他们都得救了。但是我想我受不了这阵寒冷和惊恐,所以现在我也来到这天国的门前。据说天国的门也会为我这样的穷人打开的。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堤岸上的房子,当然我并不是说因此我就可以走进天国。”

天国的门开了,一个安琪儿来把老太婆领了进去。她在门外遗下一根干草。这根草原先是铺在她为救那些人而烧掉的那张床上的。突然草变成了最纯的金子,不过这金子在扩大,后来形成从未见过的美丽花纹。

“你仔细看看吧,这是一个穷苦的女人带来的东西!”安琪儿说,“你带来了什么呢?是的,我清楚你做了些什么——你连一块砖也没有做过。但愿你能再跑一趟,就是带来这一点儿东西都好。砖被做出来以后,可能它值不了什么。不过假如你是用善意把它做出来,那么它毕竟还是一点有用的东西。但是你回不去了,我也没有能力帮你的忙!”

这时那个寒伧的灵魂——住在堤岸上的那个老太婆——为他求情说:“他哥哥送给我一些碎砖和整砖,不然我那房子也修不起来。对于我这样一个穷苦的老太婆说来,这是一桩了不起的事情!那么就把他需要用的那块砖,用那些碎砖、整砖代替吧。这是一件慈悲的行为!他现在需要慈悲,而这个地方就是慈悲之地!”

“你以前以为做砖的兄弟最为渺小,”安琪儿说,“他的勤劳的工作你认为微不足道。现在他却送给你一件走进天国的礼物。如今你不能再回去了,你可以站在门外面仔细想一想,考虑一下你在人世间的行为。但是你目前还需站在门外,你得先诚恳地做点事情!”

“我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把你这个意思说出来!”这位批评家想。但他没有高声地说出来。就他看来,这就已经是一点不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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