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仲秋节又来了，妻子问我喜欢吃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愿意吃的东西，就顺口说：炖只鸡吃吧。一说到鸡，思绪的闸门突然一下敞开了，往事一点一滴地凝聚了起来，淡淡的思绪逐渐聚集成洪水，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灵。

记忆中，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吃鸡蛋和鸡肉，最早大概是在五岁的时候吧，自己家在农村，那时候好象还没有分产到户，家里喂了八只鸡，父母就以这些鸡下的蛋来换些油盐酱醋维持生计，我那时候太馋，总是缠着母亲给我煮个鸡蛋吃，而每每总是被母亲训斥，于是我就整天梦想着能吃一顿鸡蛋，一个偶尔的机会，我在家门前苇湾的一个草窝里发现了一大堆鸡蛋，于是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三个鸡蛋，那份感觉，用今天的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爽”。以后的事情就是，我整天跟着老母鸡跑，希望能够在它的带领下得到鸡蛋，结果追得那些老母鸡整天惶惶不可终日，而同样的事情没有再发生第二次，现在想起来还耿耿于怀。

那时候，我不但喜欢吃鸡蛋，还喜欢吃鸡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鸡肉，反正从五岁的时候开始，看到我家的老母鸡就馋它的肉，家里有只老得不能再老的母鸡，已经不下蛋了，整天象公鸡一样打鸣，父亲恨恨地说：“你再打鸣，我就杀了你给我娃解馋”，受父亲这句话的鼓舞，整天盼着父亲把它杀了给我解馋，可是父亲却好象是把他说过的这句话忘记了似的，不肯杀了它给我解馋。我实在是馋得没办法了，就每天早晨早早地起床，然后站在鸡窝前等着，一听到有鸡打鸣的声音，就跑到父亲的被窝前高喊：“爹，那只黑母鸡又打鸣了”，想以此来唤起父亲“杀了它，给我娃解馋”的记忆，父亲就“嗯”一声，不再有其他表示。于是我决定采取进一步行动，每天早晨早早起来，拿一根化肥袋子放在鸡窝门口，把其他鸡都放出来，唯独那只黑老母鸡一露头，我就把它吓回去，等其他鸡都出来后，我就把袋子紧紧堵住鸡窝门，然后在远处“啵－啵”叫，而它也经不住食物的诱惑，就一头钻进我给它铺设好的“陷阱”里，我就用一个大砖把袋口压住，跑去叫父亲：“爹，那只鸡抓住了，杀了它吃肉吧”，就这样日复一日。后来大概是父亲实在是对我没辙了，或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果真把那只鸡杀了，我现在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相当清楚，历历在目，父亲把鸡杀好后放在锅里炖，可是这只鸡实在是太老了，从早晨开始炖，一直到中午还没炖烂，馋得我在锅台边直转，实在忍不住了，就趁正在添火的母亲不备，用勺子捞一块，放在嘴里飞快地跑到外面去仔细咀嚼起来，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可这时候村里的一个小队长来我家，于是父亲盛了一大碗肉，去上房和他喝酒，当时我恨不得把那小队长也给吃了。不过没办法，恨归恨，自己不得不吃他们剩下的一些没有肉的骨头，一边吃一边暗自发狠，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当个比你还大的官，到你们家，把你们家的鸡给吃个净光。这件事就象是刚刚发生的一样，时刻在眼前摇晃，仿佛就是昨天，而每提起这件事，父亲就说已经不记得了。

稍大一些，就到辽宁姥姥家上学，那时候还吃供应，我还有两个没有结婚的舅舅，姥姥家的生活也好不到那里去，东北人都吃红高粱米饭，我却怎么也习惯不了，吃了以后感觉胃里象是针扎一样难受，于是每天只喝一些菜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姥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出差的时候就经常带上我，目的是让我在路上跟他吃上一顿好饭。虽然那时候自己对鸡肉的渴望非常强烈，但总是寄人篱下（姥姥不是亲的），不敢有太多渴求，唯一的希望就是姥爷，盼望有一天他能给我买只鸡吃，那时候姥爷的工资一个月才三十来块钱，而且每到发下工资来就交给姥姥做家用，姥爷想偷偷地给我买点好吃的也没有钱，但姥爷经不起我那“姥爷，我想吃鸡肉”的哀求，偷偷从自己的烟钱里节省出了一只鸡钱，买了一只象鸽子般大小的烧鸡，把我叫到他单位，在他的办公室里让我偷偷地吃，当时还小，体会不到姥爷的难处，只知道鸡肉好吃，其他的什么都没想，现在想起来，姥爷当时实在是不容易。

到后来年龄大一些，懂事了，想到此事总是很悲哀，就下决心，我一定要好好读书，等长大了、挣了钱，一定要买几只鸡让姥爷吃。。。。。。,可是这一天永远也等不到了，姥爷在我毕业前就去世了，在姥爷去世前的寒假，我曾去辽宁省亲，那时候姥爷已经卧床不起了，连话也不能说了，当时一见到我就哭，不知道姥爷为何见到我就哭，但我却想到了那只鸽子般大的烧鸡，同姥爷和姥姥说起，于是不能说话的姥爷就躺在床上笑，姥姥也笑了，姥姥说，你以为我当时不知道啊？你从你姥爷单位上回来后，好几天不好好吃饭，我就猜到，没办法，那时候咱们家太穷，你两个舅舅还没有结婚，也实在是难为你了。。。。。。

参加工作后，自己有了收入，也经常买只鸡回家孝敬父母，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这些年来，可以说是吃了好多鸡肉，甚至还吃过“游龙戏凤”（就是把蛇和鸡放一块炖），却怎么也没有当年那只黑老母鸡和姥爷给我买的那鸽子般大的烧鸡好吃。

用筷子夹着妻子做的红烧鸡块，思绪飞到二十多年前，不禁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慢慢地滴到了饭碗里，妻子见了，以为我不喜欢这鸡的味道，连忙说，你怎么了，没事吧？我于是把以上的故事说给她听，说完后，她大笑起来，我也笑，于是往事的苦涩淡淡地散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