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福牛”带来不吉利？

本文作者 倪方六

 2008年，是自1949年中国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在国际舞台上表现最为活跃的年头，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带来的世界影响力是超级地厉害。可以这样认为，2008年，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国际化的一年，很可能是历史的“拐点年”。

 但是，2008年似乎也是一个多事之年。

 从年初南方罕见大雪灾，到矿难、黑砖窑、“年画华南虎”、火车相撞、地-震、水灾、恐怖、华国锋去世······到近来的奶粉事件，几乎天天有新闻，月月有麻烦。

 坊间就此传讲，2008年是一个灾年。有迷信者认为，这是奥运会和奥残会吉祥物“福娃”、“福牛”带来的坏运气，影响了国运。眼下讲得最多的是，搞得全国家长十分恐慌的三鹿毒奶粉事件，有人怪奥残会吉祥物“福牛”乐乐选得不好。香港有一风水先生便称，从堪舆术上讲，选“娃”和“牛”做吉祥物是失当的。

 今天的博文就来闲聊此事。

 先从“福娃”、“福牛”的身世聊起吧。福娃的形象来自于古代随葬品“人面鱼身盆”的图案，这已是公开秘密。在距今5000年上下的新石器时代，有一项重要的发明——陶器（这也是原始新旧分期的重要标志），出于装饰的目的，匠人在陶器上刻上画纹，作为装饰，“人面鱼身盆”就是在这样下出现的。这样的陶器，在当时也算是高档物品，成为有地位、富裕者的随葬品。1950年代发掘的陕西半坡村新石器时代的原始人生活遗址上，便出土了多件“人面鱼身盆”，目前收藏在中国历史博客馆。

 “福娃”是从随葬品中找到的形象，这么说来，“福牛”乐乐也不吉利。

 牛在人类早期，并不是用来的耕田的，它被视为神物，是祭祀神灵和死人时使用的高级牺牲，以求得平安和吉祥。夏商周三代时期，祭祀高贵神灵和国之先祖时，才会用牛，其它活动多用猪、羊、狗等“小牲”，否则是越礼。《周礼》中便明确，“祀五帝，奉牛牲”，只有五皇五帝才能享用大牲，所以，东汉时著名学者许慎在解释牛时，称“牛，大牲也”（见《说文解字》），就是这个意思。奥残会选择“福牛”，官方说法是，牛的良好形象蕴含着残疾人运动员自强不息和顽强拼搏的精神，与残奥会运动员奋发向上的品格以及北京残奥会“超越、融合、共享”的理念相契合。实际上，当初评选专家看上“牛”，还考虑到了牛身上的“中国元素”，即牛有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和平安、祥和之意，而这也正是古人杀牛祭神的良好愿望。

 选“福娃”、“福牛”做吉祥物，风水先生为什么认为从堪舆术上讲是失当的？他们依据的“事实”就是上面所说的，福娃、福牛本身不吉利。而推理的过程，与巫术无异，借用了巫术原理。

 依英国著名民俗学者弗雷泽的观点，巫术一般有两种，一是“顺势巫术”，也叫模拟巫术；再是“接触巫术”。弗雷泽在其大作《金枝》中，对这两种巫术有比较详尽的说明。前者是基于“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这样相似性原理形成的，后者则是根据接触后会发生反应作用而来。

 巫师使用比较多的是前者，即顺势巫术。法国学者马塞尔、昂利在其《巫术的一般理论》中，具体分析了这种巫术，但表述为“交感巫术”。

 简单的东西一上升到理论高度就难懂了，学者这样的巫术定义，一般人可能并不理解。其实，巫术本身是很朴素的，并不神秘，只是被弄玄乎了，它是通过人类的心理作用完成的，即心灵感应。顺势巫术中有一种代表性的巫术花样——“偶像害人”手法。巫师想害人时，便会做一个类人的东西，如木偶，布娃，代表那个人（有的还会在上面写上人名）。然后往木偶或布娃身上，如心脏位置猛扎，认为那个人此时会感到疼痛、受伤或死去。这就是顺势巫术，或叫模拟巫术、交感巫术。

 古印第安人便喜欢使用这种顺势巫术：想图害某人时，便会照某人的样子制作一个小木偶，然后将一根针刺入其头部或心部，或把箭头射进去。他们相信这样做时，对方会觉得疼痛。如果想立即让对方死掉，则一面念咒语，一面将“人”（木偶）投进火里烧，或是“活埋”。即便对方不死，其灵魂也会逃走。

 在中国古代，这样的顺势巫术也广泛存在，至今在落后的农村地区偶尔还会发现这样的现象。汉武帝时发生的“巫蛊之乱”，就是其宠臣江充利用顺势巫术捣的鬼，说在太子刘据宫中挖到了诅咒皇帝，让他快死的桐木人，结果刘据及多名皇室成员被杀害。

 当然，上面所说的“偶像害人法”仅是顺势巫术中的一种，施术时花样繁多。

 奥运吉祥物是怎么被“顺势”的？大概是这样的心理推演过程：福娃形象是死人墓中的随葬品——死人的东西是不吉利的——不吉利的东西谁沾上谁晦气——福娃沾上晦气——福娃会带来不吉利。中国大陆今年正好发生了一连串意外事件，有人就此说事——“死人的东西都翻出来了，能有好事？”

 同样地，眼下发生了严重的“毒奶粉”事件，人们自然便联想到奶牛。很巧，残奥会的吉祥物又是曾经用于祭祀死人或神灵的“牛”。于是循着“毒奶粉”——奶牛——福牛乐乐的心算思路，“毒奶粉”与福牛扯到了一起。迷信者抓住机会，朝这上面附会了——福牛无福，吉祥不吉，那么多的婴孩成了牺牲品。

 福娃与福牛，婴儿与奶粉，由于内容上和形象上相似，两组词汇又互有关联。在顺势巫术原理的论证下，有人会觉得“挺有道理”。如果细想，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心理推演”仅是人的一种思维活动，是唯心的，并没有事实上的因果逻辑关系。即便真是不吉利的东西，也不会一定有不吉利的结果，巫术本身就是一种荒唐啊！堪舆术所谓的“失当”一说，是无来由的。

 实际上，迷信者可以借任何东西来说事。在奥运会上，除了“福娃”、“福牛”可以说事，运动员的编号也能说事。如刘翔，北京奥运的编号1356，有人说不吉利，他最后因伤退出比赛，全是编号惹的祸：13，代表13亿中国人；56，代表56个民族。如此背着“全国人民”，能不被压垮吗？这种说法的原理，也是顺势和模拟，把数字符号与人相提并论了，即那么多人让刘翔背着，太重了。

 显然，这样的“顺势”当笑话来讲还是可以的，但当真说不通。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人是有意识有思想的生物，物品和形象对公众心理的暗示作用也是要考虑的。

 开始福娃并不叫现名，而叫“喜娃”、“五彩娃娃”，是一组娃娃，共有五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形象，借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金、木、水、火、土这一五行概念，分别取名金娃、木娃、水娃、火娃、土娃。因“喜娃”是五个，“五”，又是奥运会的吉祥数，很中国的“喜娃”没有费太大的周折，便入围了五十强。

 设计者披露，在对入围五十强第一轮评选中，“喜娃”便被淘汰了。评选专家的理由就是不吉利，墓中随葬物品，何喜之有？与奥运的气氛不符。而这种“不吉利”也正是设计者最初担心的不利因素。这说明，评选专家当初确实考虑到了物品对公众心理的暗示作用，这是对的，应该的。

 至于为什么“喜娃”会起死回生，大家都知道的，是熊猫、老虎、龙、孙悟空、拨浪鼓和阿福等6件作品在反复推敲后，都不令人满意，重新挑选后的结果。后经修改，成了现在的形象，也不再叫“喜娃”，易名为“福娃”。如果当初不用福娃做吉祥物，而用其它形象，或许风水先生就无法利用墓中随葬品形象不洁来说事，但也不排除有另外的迷信说法出现。

 如用熊猫，有人可能会说不吉利。今年股市“熊”透了啊，谁炒股谁被套牢——大熊猫惹的祸。

 如果用濒临灭绝的老虎，可能有人会往周正龙的“年画老虎”事件上套——吉祥物引出了假华南虎······

 说到最底，吉利不吉利是一种心理感觉，这就是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本质上代替不了科学和真相。言者都很聪明，善于抓住巧合的现象说事；听者都很糊涂，只看到那种巧合，真的变成老迷信啦。

 2008年，中国其实很捧，也很吉利。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的，不要说迷信了！